横竖横

红茶要配白兰地

【DH】悠长假期


*过气演员拽x停职探员哈

*恋爱脑白开水小甜饼

*声明:除了ooc我一无所有

*简介:遇见你,我终于可以老去。



Ⅰ. Finally Free

        他又闻见肉桂苹果派的味道,高跟女郎的风衣裹挟着咖啡豆的香气从航站楼飘出。就好像他仍站在欧洲都市的街头,身边大楼外墙张贴着大幅大幅的动感海报。

       你逃不掉的。女孩儿的声音在他耳边回放。你能逃到哪儿去?

       踏上登机口时他曾下定决心,将褒贬笑骂扔在身后当个说走就走的逃兵。管它呢?他想,就把头埋进白色的遗忘沙滩里,让水晶海浪带走一切。但现在他听见声音。

       声音从路边小店的黑白电视里传来。

       “本周娱乐快讯!由知名导演操刀、金牌编剧执笔的新作《悠长假期》在昨日正式开机……”

       声音从机场大厅的广播里传来。

      “此前一直悬而未定的男主角人选也随之公布,西奥多·诺特打败众多候选人成功脱颖而出,其中还包括曾参演《霍格沃兹》系列而跻身一线男星的德拉科·马尔福。出生于德文郡的诺特现年——”

       声音,声音,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出。从好莱坞广场的大荧幕上传来,从他头顶的白云和脚底下的瓷砖里传来,从他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里传来。金发蓝眼的少年巫师剧照在屏幕里一闪而过,那是他的成名作,很快就被诺特的巨幅海报取代。

       但他的面目却是模糊的。

       这与西奥多·诺特无关。重要的是无论谁获得剧方青睐,德拉科·马尔福都会是他们通告里踩在脚下的失败者。踏着一个红极一时的过气前辈青云直上,还有比这更理想的垫脚石吗?

       他开始后悔,因为她是对的。知名是原罪,他根本无处可逃。这个时代的媒体太他妈发达了,世界上边边角角只要能够连上网络的地方,就一定有他成王败寇的娱乐新闻,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一声笑叹,然后被遗忘在脏碗的油腻泡沫里。

       而在她“啪”地一声关上视频叉腰大骂这是哪个婊子写了一拉一踩的稿,不撕了他我潘西·帕金森就发誓不在这行混了时,他却抱着手臂横躺在沙发上灌啤酒,胡茬三天没剃,颓唐得活像个失业的没用丈夫。

       以上,每个用词都准得不能更准了,只除了那个“丈夫”。潘西是他把事业重心转移到好莱坞之后的经纪人,没能亲眼见证他的少年得志,倒是陪着他尝遍了昨日黄花今日黄瓜的人间苦楚。

       这黑头发姑娘挺够意思,抽走他手里空掉的啤酒罐故作轻松地说振作点儿德拉科,谁也想不到诺特的经纪人居然跟副导演有一腿,呕。你没输他别的,输在你美艳性感的经纪人还不够无耻。我爱你,但还没爱到愿意为了你卖身。这算不了什么,明天还有一场试镜我替你安排好了,一个为你量身打造的男二号,肯定能——

       但他不想再听下去了。过去的几年里她的“肯定能”落空了太多太多次,多到德拉科不明白她为何还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这种过分执着的自信和苍白的安慰都深深刺痛了德拉科,于是潘西发现她居然无法从他手里拿走那听轻飘飘的空罐头。德拉科捏着易拉罐的手指太过用力,以至关节处都泛起一团莹白。

       “德拉科,”她皱起眉头,“你够了,别忘了你还是个演员。啤酒熬夜加上垃圾食品,真打算糟蹋得自己没法见人?”

       “算了吧,”他垂下额发遮住眼睛,“到此为止,潘西,这种日子我受够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德拉科·马尔福的演艺生涯到此为止。还有……谢谢你。”

       她被那番类似告别的话惊呆了,好半晌才问你要逃?信息时代,你能逃去哪儿?

       德拉科怏怏的模样想必激怒了这个永远充满活力的姑娘,她脱下又尖又细的恨天高重重甩到他肚子上,大骂你这个懦夫,只不过是几次失败的试镜,只不过是放下身段去跟一众新人竞争,你就想逃?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代表作,很快就会迎来下一个事业高峰的!

       “在哪儿,什么时候?”德拉科挑眉反问,潘西总是比他自己还信任他,这让他忍不住想要刺伤她,“逃不开人群,起码我可以逃开你。”

       这太刻薄了,出于无可发泄的挫败和难堪,他正在伤害身边唯一支持他的同事兼好友。

       他避开姑娘受伤的眼神,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厅里挂着的巫师海报上。黑袍加身的年轻人拿着魔杖,光明和阴影同时加诸在他身上。一个演员能得到这样合适的角色是天赐,是他让德拉科·马尔福这个名字得以家喻户晓。影评家盛赞他处理反派心理的天赋,粉丝们被他亦正亦邪的身世迷得死去活来。这样的青春,不能说是不得意的。

       但如今,他感到那个阴郁的巫师扼住了他的喉咙,正在一点点杀死他。

       他被困住了。

       被十八岁的自己。


       接机口等车时德拉科被人拦了下来。那两个姑娘跟他搭同一趟航班,坐在他后面一排,在飞机上就一路窃窃私语过来,一个坚称她们幸运地偶遇了德拉科·马尔福本人,另一个则怀疑地问真人怎么会跟电影差这么多?

       “《霍格沃兹》系列已经完结七年了!”

       “可他没带经纪人,没哪个明星会独自飞长途。”

        “明星就不能拥有自己的私生活了吗!”

       “你冷静点,我也喜欢那个巫师,但他看上去真的……我不确定……”

       德拉科充耳不闻,他早已学会无视这些年轻女孩自私的好意。她们自以为狂热地爱着他,但事实并非如此。看,人们都不记得他,她们越是迷恋那个永远停留在电影里的巫师,他便越是感到此后数年的努力都无足轻重。

        随后她们花了五个小时把他从眉眼骨相分析到头发丝儿,不知哪个环节让一个说服了另一个,总算在德拉科喊到出租之前鼓起勇气过来打了个招呼。

       “你好,请问是……德拉科·马尔福先生吗?”

       平心而论,那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但德拉科的心情却在她开口的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逃不掉,走到哪里都撕不下身上一层又一层标签,无论他喜不喜欢。在伦敦,在纽约,在长滩。

       电视里在播放他,一个盛极一时的输家;车站广告牌上有他,贴了七八年早已卷边褪色的旧剧照;粉丝眼中满满都是他,十八岁时身处黑暗却向往光明的巫师。

       你能逃到哪儿去?

       “我想,”见他没反应,女孩补上一句,“我和我朋友能跟你合个影吗?也许在这儿签个名什么的,你知道,我们都是魔法系列的超级影迷!”

       “抱歉,”他拉了拉帽檐,甚至懒得咧嘴,“认错人了。”

       “我明白,绝不会打扰你,或者泄露行踪,,”女孩会意地凑近,“忘了合影吧,只是一个签名。”

        她可怜巴巴地把自己用旧的魔法系列周边钥匙扣往德拉科眼前递了递,好像在证明着什么。

        “小姐,你们真的认错人了,”德拉科转身想走,那钥匙扣让他的心沉到胃底。几句话功夫已经耽误了好几辆车,他不想表现得太无礼。

       “拜托!”她伸手想要拉住他的风衣,忽然一条人影窜出来横在她和德拉科之间。

       “我说,这位小姐,”黑头发青年摊手,“这可有点儿过分,没听见他说你们认错人了吗?哪怕那是什么新型搭讪手段,纠缠不休也不是淑女所为,你们说呢?”

        “可是——”女孩被这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和事佬弄得不知所措,“他确实是马尔福……”

        对方一脸见了鬼的义愤填膺:“怎么,你以为我是个没有童年的小可怜,没看过《霍格沃兹》系列吗?他才不是德拉科·马尔福!嘿兄弟,你绝不是他,对吗?”

        说着还回头把德拉科上下打量了一番:“绝不是!”他把结论重复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

        啊,原来不是解围,就单纯是个蠢货。德拉科陷入沉默,脸色黑如锅底。

        两个女孩嘟哝着道了歉,转身离开了。德拉科把行李扔进出租车后备箱,然后把自己扔进后座,心想这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开端。

       但在他感到视线一暗身侧一沉——刚刚那个多管闲事的青年半点不客气地跟上车,关门锁保险报地址一气呵成之后,德拉科意识到世上没有什么糟糕透顶,一切只会更加糟糕。

       “嘿,不介意我搭个车吧?”他热情地伸出手,“哈利·波特,很高兴认识你。”

       “我有介意的机会吗?”德拉科不想理会他的手,“你这么肯定我跟你顺路?”

       “刚刚听见你报地址了,”哈利指指自己的耳朵,咧嘴,“工作需要,我的听力很不错。”

        可惜眼力不行,德拉科冷笑。

        “现在追星的小姑娘太疯狂了,”哈利摇摇头,“你才不是那个德拉科·马尔福,我从小看他的片子长大,要知道——呃,等等,”他在红灯路口借着窗外的霓虹第一次看清了德拉科的脸,记忆中的黑巫师正在跟眼前人这张老大不耐烦的脸重合。

       哈利开始挠头。

       “你,该不会,真的,呃,是他吧?”

       德拉科牵牵嘴角算是个假笑:“你说呢?”

       哈利:“……”

       他现在看起来像只被扎破的气球,底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一脸风中凌乱地反复念叨我居然强上了德拉科·马尔福?你你你,你不会给我一个钻心剜骨吧?

       “是强上了我的出租而不是强上了……随便你吧,”德拉科头疼地纠正,不过这家伙念起咒语来倒还挺可爱的。他想着我到底欠他一个人情,就顺势伸出手去:“德拉科·马尔福,幸会。”

       四面漏风的铁皮出租载着各怀心思的异国旅人一路前行,把大大小小的烦恼跟疯狂倒退的棕榈和垃圾堆一并抛在身后,驶向碧浪白沙滚滚不歇的遗忘海滩……

       

Ⅱ. Can't Stop Won't Stop

       “一个人?”

       “如你所见。”

       “哦豁,大明星出门没个前呼后拥让人挺意外。我以为你总得……你懂吧,带上一堆保镖和经纪人再来几个摄影师咔咔咔跟着街拍什么的。”

       “你说话就这么喜欢打手势?”

       “表示对你的敬意。”

       “谢谢,我把这当做讽刺了。”

       等待房卡的片刻,哈利顶着德拉科冷淡的目光凑上来说别误会,给你打个掩护不好吗?这头漂亮的金发太显眼了,我想你也不怎么乐意被人认出来吧?

       “这不代表我要跟一个陌生人共享一间房。”还是大床房,不巧。

       “陌生人,这可有点儿伤人,”哈利假意捧着心,“我还以为我们不算陌生了,何况她说空房只剩下一间。旺季。难道你想露宿街头?”

       德拉科皱眉,指出根据先来后到原则要露宿也是你去露宿,需要我提醒吗?

       哈利也皱眉,模仿他那挑剔的样子搓着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想都别想,我对泥浆水坑和供人随地大小便的垃圾山过敏!”

       这是实话。世所罕见的海景和极度孱弱的国力把这里撕扯成了一个畸形的怪物。这里有最奢华的星级酒店供全世界旅客往来休憩,从大厅的人鱼喷泉到后院的泳池滑梯都极尽精奢,连地板和头顶都有漂亮的热带鱼在玻璃水箱里悠哉游哉,任由打扮体面的客人踩着自己来来往往。

       然而一墙之隔,踏出酒店的大门,拐角就是散发出浓烈排泄物气味的垃圾山,穿着拖鞋的当地小孩踩着泥水四处窜走,象征性地兜售些不值钱的沙滩用品,寻觅和气又阔绰的游客围拢上去讨半个美元。往往走了眼讨个空趟,还被人翻着白眼骂晦气。

       就好比仙境般的细白沙滩和被油污沾染的黄沙地,往往也只隔了几步之遥。一边是赤足也不敢轻易染指的处女,一边却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娼妓。

       贫穷和美丽是一对相生相伴的怨偶。云泥之别,咫尺之间。

       就好比此时此刻的德拉科和哈利。

       “你非得跟我住一间?”

       “也不是非得,”哈利跟在他身后,手枕着后脑勺半是威胁半是玩笑。

       哦得了吧,他脸上写着不同意我就当场把德拉科·马尔福的行踪卖出去。

       “下不为例,”德拉科懊恼地插上房卡,他把逃离人生的地点选在这儿是个完全错误的决定,“天一亮就把房间留给你,如你所愿波特,谁让我欠你人情。”

       “认真的吗?你打算住到哪儿去,大明星一个人乱跑不怕被人拐走制造一起惊天绑架案吗?到时候还得靠我来营救,我看你是承我的情承上瘾了。”

       “别把自己说得好像救世主,”德拉科接过他从冰箱里扔过来的啤酒,心想他如今未必还有那样的价值,“真到了那一天,我选择相信警方。”

       哈利脚跟咔嚓一碰:“为您效劳。”

       得,他惹上的还是个Sir。这回轮到德拉科语塞,说真的,这见鬼的波特怎能空口白牙就让自己又多欠了他一个人情?

       他们各自占据了大床一边,沉默地整理行装。这点分寸总该有,独身出门旅行的人大多有些故事,要么深埋心底,那么等着与人分享。

       德拉科把头发从鸭舌帽里解放出来,压得翘起几撮呆毛。他本该拿出发胶发膜和吹风机来个简单的护理,更别提行李箱中塞得满满的夜用面膜和瓶瓶罐罐,但哈利在他刚抽出一只眼罩时就已经惊呼起来:“马尔福,你讲究得像个gay!等等,难道你真的是?”

        德拉科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他本该解释这只是演员的日常工作,而且过得精致点儿并不丢人——但现实是,长途跋涉又连造变故之后他只想骂一句Bullshit。

       闭上眼睛脚下依然仿佛腾空,天旋地转着让人踏实不下来。辗转反侧,心跳快得异常,姑娘们讨要签名的声音和女主持甜美的播报混在了一块儿。

       他一时睡不着。失眠不是头一天,也不会随着他从世界这一头跑到另一头而消失,就像潜水钟化不成蝴蝶。他早该明白这毫无意义,一场计划外的逃离远远不像预想的那么药到病除。

       哈利打开了电脑,莹蓝色的光屏投在脸上,安静得让人有些不习惯。德拉科眯缝着眼看过去,不得不承认他戴上耳机的模样是挺俏皮。

       “波特,波特——”他在羽绒被里瓮声瓮气地问,“在看什么?”

       他没听见,德拉科不得不扯了扯耳机线重复了一遍。

       “呃,工作,”哈利吓了一跳似的摘下耳机,随即笑了笑,“晚安。”

       两个单词的间歇传来“叮”一声下载成功的提示音。

       哈利:“……”

       他干咳了一声。

       这回轮到德拉科打趣:“wow,深夜成人小剧场?”

       “不准看!”哈利在他的手伸过来前眼明手快合上了电脑,差点把德拉科的手指都夹进去,“你知道就好,别多问,少儿不宜!”

       “波特,你真小气。”

       “是我口味猎奇,”哈利做了个鬼脸,“gay片,你确定要分享?”

       德拉科耸耸肩:“开卷有益。”

       哈利惊悚地抱着电脑一直缩到墙根:“看来你真的是?”

       “嘿,又不是我先提起这个话题的!”德拉科百口莫辩,他真的不明白当警察为什么还会练就这么一身颠倒是非的本事,“大晚上偷偷抱着几百G裸体基佬在怀里的人是你,波特!”

        哈利大笑,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他说德拉科,现在咱们不算陌生人了吧。

        那边不置可否。“咱们”也好,“德拉科”也好。仿佛他在几秒之内堕入了深层睡眠。但第二天醒来,谁也没再提过分道扬镳的事儿。

        出门在外,总得有个伴儿。


Ⅲ. Lady Danger

        德拉科做了个错误抉择,又一次的。

        他应该在出门和死宅之间果断选择后者,而不是半推半就最后被哈利拖上贼船去寻找海豚。

       他不该被风帆落日所惑一时心悸给自己搞了个假日情人。男人家受不住诱惑早晚要吃苦头,妈妈从小就教过。

       哦不,归根结底,他不该把哈利·波特放进自己的大床房。早在他上车前就该一扇车门甩到鼻尖上任由他去吃尾气。

       此事说来话长英雄气短,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古那什么难过美人关。

       时差还未倒过来,抵达目的地的第一晚总是格外疲惫。在手机闹钟通通扔出阳台之后,两个认识不到三个小时的旅人一觉睡到近黄昏,才叫了客房服务起来草草洗漱。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效率惊人,如果不是清洁工小姐过分贴心地在两人床头放了盒加厚安全套的话,德拉科愿意给她更多小费。

       “嘿,有计划吗?” 

       德拉科在阳台刷着牙,他的脸颊还在因为那盒套子发烫。一听冰啤酒冷不防贴上来,哈利正拿毛巾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

       计划?那是什么?说实话,他拿上行李离开好莱坞完全是头脑一热,本来也并非真的为了度假。他只是,在原本的舒适区里感到窒息。

       “没有?好极了,我正好有个主意。”

       十分钟后,哈利兴高采烈地把他拖上了一架白色风帆,底部用蓝色油漆刷着主人的姓氏。

        他租的这艘船属于当地一对年轻的兄弟,两人一式一样的精瘦黝黑,弓着矮小的身子忙忙碌碌解着绳索,笑起来只看得见两排发亮的牙。这就是海岛的好处了,不是说这儿的人没看过《霍格沃兹》系列,而是烈日海浪下人人都穿着人字拖花裤衩,任你俊男美女照样谁也认不得谁。

       “乘上白色风帆出海去看落日!”哈利翻身爬上舢板,一手把德拉科拽上来,“听说很漂亮,运气好的话还能遇见海豚,被它们亲吻意味着时来运转。”

       顺风顺水,一叶白帆在海面上行得飞快。船身两边有横伸出去的铁杠,中间兜着尼龙网供客人闲坐。哈利把脚从网眼伸进水里,一下一下点着向后滑去的海波,飞起的水珠溅上膝头又一路滚下,竟是不破的。

       “马尔福!你也来——”

       他住了口。德拉科在颠簸的小船和柔顺的海风里放赖。他就那么呆呆地看着那滴水珠划过哈利的膝盖、胫骨、脚踝到足尖,最后落回到海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开心?”

       “很明显?”

       “最简单的推理。能让盛名在外的演员抛下一切独自跑来这儿散心,不为偷情不为洗钱,那总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儿,何况你这里,”哈利点点他的眉心,“神色放空的时候也打着结,眉梢却往下撇,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德拉科不经意地避开他的手指:“你对微表情也有研究?”

       “其实我总是挂科,”哈利对他的回避报以一笑,“你是我见过最难弄的人。名人都这样吗?别人把你认出来你就不开心,但我当时没认出来,你也会生气。”

       德拉科失笑:“我没有生气。”

       “得了吧,明明恨不得把我踹下车去,就差在眼里写上蠢货两个字了。”

      还想让你吃尾气。德拉科在心里偷偷说,忍不住笑了笑:“好吧,我只是……这段时间有些敏感,你知道,对于自己的,呃,知名度什么的,也许。”

       他耸耸肩,似乎觉得说到这份上对方就该懂了。但哈利只是咬了根樱桃糖,歪着脑袋说认真的吗,你还担心自己不够出名?

       德拉科想要尖叫,有一瞬间他想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他想摇着哈利的肩膀说你是非要听我亲口说出来吗?重点不在这个!关键是我不想再以这种方式出名了,自从那个该死的巫师之后就再也没任何好作品你明白吗!整天在片场之间奔波却捞不到一个角色。哦少他妈装傻了,难道、难道你没听说那个新闻吗?

       但他只是大口呼吸,任由口鼻灌进腥咸的海风。哈利安静地注视着他,微卷的碎发在额前浮动。他们在海面上快速地前行,海浪起伏犹如山川千变万化,而哈利是他面前唯一静止不动的。他盘腿坐在那儿,渔民一样卷着裤腿,万古如斯。

       “我,呃,我只是……”

       “你可以告诉我,”哈利狡黠地笑了笑,“萍水相逢,陌生人不是么?所以这场谈话很安全。”

       ”好吧波特,也许你的微表情挂了科,但你这家伙心理学一定是高分,”他好像非要给自己这么快被说服找个借口似的,“我的事业正在瓶颈期,我不确定还能不能在这一行继续下去了。”

       “听说你没得到那个角色,”哈利迎着德拉科吃惊的目光,“别看我这样,偶尔也会关注娱乐板块哦。前女友留下的积习。”

       前女友。这么说他现在正单身。出来玩儿是为了治疗情殇……?德拉科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为自己感到羞愧,他拿不准哈利是否有意透露出了这个信息,等等,为什么他要关心这个?

       “事实上,那算不了什么,除了让人有点尴尬,”他干咳了一声,竭力把真心话说得满不在乎,“也不是头一回失败。我好久没拿到满意的角色了,恐怕人们迟早会忘了我。”

       “Nonsense,你躲粉丝都来不及。马尔福,看着我,她们爱你。”

       “七年前的我。”

       “那也是你。”

       “不一样,他不是我,”德拉科淡淡地说,“他是他,我是我。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敌人,他在我的演艺生涯中竖起了一座该死的难以逾越的高峰。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去把他掐死。”

       “听着马尔福,那不是你的障碍,他是你的起点。”

        “起点即巅峰,然后花上一辈子证明自己止步于此,那也够可悲的,不是吗?”

       哈利抹掉脸颊上的水珠,翡翠色眼睛里流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过去的你不是你……你知道我确实没有修习过哲学吧?”

       德拉科被逗笑了:“真巧,我也没有。我是说,也许那并不是件好事。那时我太年轻了,不知道自己已经献出了此生最完美的表演,总以为将来还有一座座高峰等着我去登顶呢。”

       “我明白,”哈利轻轻打断他的自嘲,“警局里也有过年纪轻轻就破了大案的前辈,不是靠运气的那种。然后呢,他们把什么案子都往他桌上堆,但他再也没能有什么成就。闲言碎语把他逼成了一个酒鬼。”

       “哇哦,这就是好莱坞盛产酒鬼的真相吗?”德拉科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他看上去轻松了些,鼻子和额头都被水面反射的强光晒红,跟一个普通的钓鱼爱好者没两样了。他沉静下来,跟着水流一起一伏:“我怕到了所有人都不喜欢我的那天,我也要变成酒鬼。”

       哈利做了个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喜欢?人们从来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们只会对资本给予的照单全收,然后在面前几件东西里选一个更顺眼的罢了,”他看了德拉科一眼,“你看看,在你出现之前,他们不知道什么叫美丽又脆弱,邪恶又迷人;在你之后,他们才更新了对美的概念。你不该想着迎合他们,你要做的是重新定义人们的'喜欢'!”

       “……说得好像很容易似的,”德拉科语塞半晌,撇了撇嘴。

       哈利掰着大腿哼歌:“当个酒鬼比什么都容易。”

       两兄弟收起帆布把船停了下来,搂着桅杆在另一侧对哈利喊了句什么。

       “他说今天没有海豚了,但天气很适合看日落,”哈利回头告诉德拉科,“哦,天哪。”

       事实上他自己才是背对着西边的那一个,于是他看见落日,从德拉科的眼睛里。漂亮得近于梦幻,那声轻叹几乎是无意识从喉咙里逸出来的。

        他的瞳仁色泽很浅,是冷调的灰蓝色,让人想起北方森林的第一场大雪。电影里曾有一幕他从城堡里走来,他的家族刚战败不久。雪夜新晴,湛蓝的天空在他眼里,他的眼里却下起漫天大雪。

       内行也好外行也罢,美就是美,是老天赏的饭碗。哈利这样不关心艺术的人也把这场景记了很久。偶尔蹬掉被子的冬夜冻到做梦,就会梦见这双冷感的蓝眼睛。

       但黄昏时分融金溅玉的晚霞映在眼中,无端沾染了烟火气。也许他是对的,那个年纪轻轻误入歧途、漂亮易碎如同占星球的邪恶巫师真的不是他。二十五岁的德拉科·马尔福坐在他身边,就只是个迷茫的陌生旅人。

       哈利顺着德拉科的视线看去,海天一线的交界处,残阳正在迅速下沉,粼粼金屑洒遍湛蓝海面。

       “就像人生,你说呢?”德拉科自言自语,“很多美丽的东西你以为只是个开端,其实已经是就快死去的夕阳。”

       看不见海豚,是否意味着连幸运女神也吝于眷顾他?

       船身在摇晃,一个不小的浪头打过来,德拉科连应激的时间都没有,下一秒已经在咸涩的海水里沉浮。他听见船长兄弟大呼小叫,听见哈利短促的惊叫声,听见海浪拍打船身的水声,世界在海水没过头顶的一瞬间变得安静。

       那并非绝对的安静,只是一切都被拉长、拉远,变得沉闷、迟缓而模糊。冰冷的水流封住了他的感官,他想起自己其实并不会游泳,却想不起来要挣扎。

       也许这就是答案。这才是他下意识选择海岛的真正原因。他渴望宁静,渴望下沉,渴望被温涌的海水包容,渴望赶在被人彻底遗忘前死去。

       如果就这样沉下去,海洋将是树脂,而他是昆虫,永远鲜活地停留在世人的记忆里。

       眼前一片昏暗的光晕,意识跟着身体一并向黑暗中落下去。海的深处是一片有去无还的深渊,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沉船、珍珠、海洋之心。望得久了,也会诱惑你身不由己地往下跳。

       忽然,他感到浸在海水中的时右手被什么抓住了,随后比海水温度更高的东西狠狠抓住他,把他从淤泥般的墨蓝色里拽了出来。

       空气和声音……

       以及光线。

       浓丽的绿色由近及远,他在剧烈的咳嗽呛水中看清了,那是波特的眼睛。它们再一起俯下来,他在给自己做人工呼吸。

       “波特……”

       “马尔福,”他看上去愤怒至极,“想死的话就自己滚得远点,被人发现大明星临死前跟我在一起,我又会被停职的!”

       “不是……有意的,”他小心地辩白,比起委屈更多是心虚,“真的。”

       哈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怒火逐渐褪去了。两兄弟没了往前走的胆子,拨帆回航。

       德拉科躺在舢板上。他想说我差点就要死了,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吗?又想说谢谢你救了我,刚才那个,能不能再来一回?

       哈利的嘴唇很薄,很软,被自己唇上的海水浸润得鲜红。骂起人来很生动,但德拉科更好奇吻起他来的滋味。

       深渊离他远去,体温回升,那意味着他还活着。德拉科这才感觉到后怕:自己刚刚在海里想的是什么?

       德拉科怔愣的片刻,哈利忽然翻身消失在海面下。随后德拉科尚且浸没在海水中的右手被捉住,有什么东西软软在他的手背上碰了一下。

       就像一个吻。

       “什么……”

       海下水花一分,哈利浮上来露出一个“Surprise”的微笑,踩着水还抓住他的手当做浮标。

       “波特,你疯了!”德拉科立刻感受到了哈利刚才的那种怒火,“不怕危险吗?快上来!”

       “没事,”赤着上身的业余潜水员指指腰际捆着的绳索,“刚刚请他们给我系的。”

       他咧着嘴,满头黑发湿淋淋贴在脸侧颈后,浑身白皙得让人头晕目眩,“给你补上海豚之吻,马尔福先生,相信你很快会有好运的。”

       好运,哦不,德拉科忘了要去按住狂跳的心。事业失意有许多方法去疗伤,草率开始一段爱情绝对是下下策。

       可这种事他说了不算,要不然还泡着冰冷海水的那只手怎会顾自烫得快要烧起来?

       人心真是奇怪,上一秒还在渴求着死亡,下一秒就感恩自己还活着。

       “波特,你知道吗?忘了那套愚蠢的大床标间,”结果,他听见自己完全不受控的声音,“我在岛屿东部有一块私人沙滩,想一起来看看吗?”

       所以说,德拉科·马尔福这辈子干过许多蠢事。

       而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Ⅳ. Tattoo my heart

       “我真傻,真的。”

       “第七遍了波特。”

       德拉科忍无可忍地提醒,他把人带过来就是为了听他念叨这个么?

       “我听完你的哭诉之后竟然真情实感地为你遭遇事业低潮期感到遗憾,天哪,为一个拥有私人海滩的家伙!……我真傻,真的。”

       “公正点儿,我并没有'哭'诉!我们那时只是在闲聊,”然后他低声嘟哝其实马尔福家在世界各个著名海岛都拥有私家沙滩,更别提那些美丽却无名的岛屿了,那是他父亲继承的祖产。

       哈利骂了声狗屎,真情实感地。

       “你一辈子不接戏也能在这儿躺着数星星数到天荒地老!”

       “那多无聊,”德拉科尽可能若无其事地说,“起码得找个人陪。”

       但哈利明显被这可怕的富有冲击得回不过神来:“我真傻,真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如此仇视富人,”德拉科不得不把话说得更明白些,“看来我注定没法把你追到手了。”

        “你说什么?”哈利停下脚步,收敛了神色。细白的沙面凹陷下去,在他脚底聚起一小洼透明的海水,寄居蟹哒哒哒哒从雪线般的潮汐边飞速爬过。

       德拉科于是回头看着他,他有一双胜过无数明星演员的绿眼睛,盛着浓丽的火色流霞,是比天空更适合的容器。他适时想起一句久远的台词,是在念戏剧学院时期末排演的《茶花女》,阿尔芒把自己对玛格丽特莫名而旷日持久的一见钟情称为“流体的亲和力”。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把哈利踹下出租车,还容忍他分享了自己的房间。

       “你笑什么?”哈利莫名其妙,“我答应了吗?”

       “没什么,”他回以一脸你不懂的,“演员的浪漫。”

       “非常好,”哈利拉起他的手,“想不想见识一下执法者的浪漫?”

        ……其实也不是很想。

        德拉科在AK那华丽的三点一顿扫射声里沉痛地想。说到底你一家体验店里放几把手枪也就算了,连各色步枪和冲锋枪也一应俱全会不会太敬业了点,不怕被举报吗!

       一脸横疤带着明显中东血统的老板在他身边坐下:“很诧异?其实这里也算是个三不管地带,只要上面稍稍有能说得上话的人就没问题了。你不去练个手?”

       “不、不用了……”

       德拉科看看这个疑似退休雇佣兵的男人,再看看因为拍过各种扑街动作片才熟知枪支型号性能的自己,审慎地往边上挪了挪,不禁再次思考他一个纸上谈兵派到底为什么会跑到这种三不管地带来度假……

       老板点了支手卷烟,眯起眼看他一枪一枪就没出过九环:“你朋友是个懂行的,我都想上去跟他拼几环。”

       哈利摘下耳机回头笑笑,放下还冒着烟的枪口对德拉科做个了“biu”的手势:“我是他男朋友。”

       唔,一箭盖章。

       别误会,那才不是什么丘比特之箭,完全是“胆敢薄情寡幸就把你的鸟轰下来”之箭好吗。德拉科看着他这个新鲜出炉的显然是警校优秀毕业生的便宜男友,笑不出来。

       他已经完全预见到,接下来的几天里还会有更多挑战在等着他的,男人的直觉。

       关于日光浴——

       哈利,一个健康肤色派,格兰芬多无所畏惧,包括强烈的水光折射和紫外线。

        德拉科,一只防晒霜派,斯莱特林死讲究,成天躲在椰子树和阳伞下面乘阴凉。

        哈利独自玩了一会儿水,冷眼看德拉科拒绝了三个比基尼美女的搭讪。

        他故意也凑上去搭讪:“这位美人,一起来玩呀! ”

       德拉科嫌弃脸:“谢谢,不必了。我还不想年纪轻轻晒出一身雀斑和皮肤病。”

       于是乎哈利捏着嗓子开了嘲讽:“是是是,小马尔福先生爱惜他那身木兰花一般雪白的肌肤。”

       德拉科不受他激:“波特,你只是嫉妒我比你白。”

       哈利笑嘻嘻跟他并排躺下:“嫉妒?不可能,我爱死你吸血鬼一样苍白病态的肤色了。”

        然后他凑过去,极轻、极快地吻了他一下。

       德拉科几乎控制不住脸上发烧,掩饰着冷笑一声:“看吧,为了不失去救世主的欢心,我只好躲在这儿继续cos一只不见天日的吸血鬼。”

       哈利趁他正入戏,把他往大太阳底下一推一滚,德拉科登时裹了一身滚烫的白沙子,嗷嗷惨叫毫无风度。

       哈利在一旁笑得差点滚进海里。

       在警校全优毕业的哈利眼中,德拉科除了有钱和帅,一无是处。马尔福家除了自带沙滩,码头、游艇和小型直升机也一应俱全。

       得知这点后哈利只有一个反应:“该死的有钱人。”

       德拉科对他的仇富已经习以为常,懒洋洋骑上摩托艇:“是是,嫁给有钱人感觉如何?”

        “该死的棒!”

        如上,毫无节操到有点可爱。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骑了辆摩托艇出海去浪。

         哈利,一只张牙舞爪的格兰芬多雄狮,面对任何未知的刺激都勇往直前。第一次摸到方向盘就又猛又稳地开了一圈,除了两人蛋蛋和屁股都颠得有些疼,感觉很刺激。

       德拉科于是跃跃欲试要带哈利飞一圈。

       结果,这位一向贪生怕……哦不,明哲保身的斯莱特林旱鸭子根本不会开。

       哈利打了个哈欠,好慢,好无聊。

       德拉科嘴硬:“我得确保你的安全!”

       “得了吧,你就是自带bug不会开。”

       德拉科被他激得下不来台,只好脖子一梗:“我为什么要会开?马尔福家出行一向都有私人教练来开船。”

       哈利最烦他炫富,嗤笑一声:“哦?那你滚下去,我要跟你的私人教练一起开船出海。”

       说着还松开了德拉科的腰。德拉科拽顿时充满危机感,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他刚刚可是全程把哈利的腰抱得紧紧的不敢撒手,并且嗓子都快喊哑了。

       狠了狠心,德拉科一个油门冲了出去,迎面浪头打过来差点翻船,碎浪拍得满头满脸。哈利吓得尖叫一声,乖乖抱紧了他的腰,脸色煞白:“操你,马尔福,操你!你刚刚差点杀了我!”

       德拉科自己也吓得不轻,回头看着哈利,连话也说不出。哈利歪了歪脑袋,嘴唇微微一动,他们之间好像存在着引力一般,德拉科吻了上去。

       和刚才不同,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他们就像两条鱼在水里纠缠着交欢,末了哈利抵着德拉科的额头,粗喘着对他说:“老天啊,我真是爱死你了德拉科,尽管现在的你尝起来就像一条腌过三个月的臭鲱鱼。”

       德拉科懒懒散散地舔着嘴唇任由摩托艇往哪里飘着:“那你呢?咸得要死,吻你还不如去吻海里那只狗脸河豚。”

       但他仍流连在对方的嘴角和下巴上啄吻,一下,又一下。

       最后哈利把他踹到后座去,自己把摩托艇开回了码头。期间德拉科又一次被哈利的车技颠得大呼小叫仿若高潮。

       至于走进纹身店,这完全是个一时冲动的意外。当时哈利手里正捧着半块草莓可丽饼吃得鼻尖沾满奶油,德拉科低头正打算替他吮去。一个花臂大汉从一旁擦身而过,装得他往前冲了一步,结果自己脸上也沾了一片奶白。

       “用纸巾,求你了,”哈利低声说,脸上罕见地有点儿红,“用舌头洗脸的那是猫。”

       德拉科被他窥破心思,也有点不好意思,草草擦了擦脸就急着转移话题:“你有纹过身吗?”

       “没有,职业所限。”

       “我看你是怕疼吧,波特。”

       “你才怕疼,胆小鬼马尔福!”

       “嘿,我也是职业所限!”

       总之,他们中的一个总有办法把恋爱变成争吵,而另一个总有办法把争吵变成比赛。

       “如果非得这么做,”哈利想了想,微笑着推开那扇挂了仿真人骨风铃的门,“我会让他们把你的名字写成花体,在左脚脚踝上。阿克琉斯唯一致命的弱点,是你。”

       这未免犯规太过,德拉科屏住呼吸,他不能输。

       “请把他的名字纹在我背后,”他飞快地说,“意思是说在任何时候我都能把后背托付给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纹身师表示没见过哪对恋人能把傻乎乎的情话说得像场你死我活的竞赛。

       哈利的设计清晰简单,很快就面不改色地完成了,他的脚踝上仿佛戴了一根漂亮的哥特脚链,流畅得几乎无法辨认那些字母。而德拉科那儿刚打完一副大致的草图,此人苍白的肤色已经疼得转成香汗淋漓的粉红了。

       “你看起来就像一块三分熟的牛排,”哈利嫌弃而客观地评价道。

       德拉科疼得没力气跟他怼。

       “放弃吧,说真的。”

       “闭嘴,”他艰难地说,“我只是……过敏。”

        哈利叹了口气:“那就别逞强了。说真的,你没必要在身上留下关于我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它能走多久。这样子回去之后没法好聚好散。”

       德拉科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一句谁要跟你好聚好散按在舌头底下,不知该以什么立场说出口。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个纹身的决定有多草率,冲动得像一对校园小情侣,把对方纹在身上就好像能留住一生一世。而哈利和他,就像刚刚说的那样,只是段露水情缘,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来自什么地方。

       奇怪的是他在纹身师忙活时什么也没有说,却在完成之后提醒自己不必逞强。

       更奇怪的是他自己提出这个竞赛时也从未想过,纹身是个将要永远跟随自己的印记,连洗去也会留下疤痕。

       “生气了?我只是实话实说,”哈利指指他的嘴角,“你嘴角下撇的时候法令纹很明显,难怪适合反派角色。”

        德拉科绷不住笑了出来。他说让人给我弄完,你能坚持,我也能。

        可是真的太痛了。

        “我是第一次!”德拉科申辩。

        “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我看你没有下一次了,”哈利面无表情地跟纹身师商量,把草图做了修改,最后只以空灵飘逸的线条在他后背画出两个模糊的首字母,不用心看就像一片抽象的海岸线。

       第四回合,德拉科完败。

       不出所料的。


Ⅴ. Forever Darling

       夜里退潮,声浪一阵远过一阵,温柔缥缈。

       大片洇湿的白色沙滩裸露在夜空里,像褪去了半透明纱衣的美人肩,在星空下泛着淡而清新的潮腥。

       哈利坐在木屋的檐廊下,檐廊用细细的木条支棱起来,比地面高出半米。他就晃荡着双腿看看潮汐,再看两眼笔电,手边放着一罐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淡啤。

       “晚上会冷。”

       冷不防的,沁着冰珠的易拉罐被抽走,换成一杯层次漂亮的潘趣酒。

       “!”哈利吓了一跳,下意识接过来喝了一口,随后才想起要腾出手去关屏幕。

       “我看到了哦,”德拉科擦着头发在他身边坐下,四条腿一起晃啊晃的,“你拿着酒杯就没法关电脑了。原来那时候是在下载我的电影啊。”

       “我得了解一下我的新男朋友啊,这是基本功课。”

        “Nonsense,”德拉科一句话将他戳破,那感觉好像戳破一只装满糖水的粉色气球,“下载的时候明明跟我还是陌生人。”

       哈利被踩到痛脚:“了、了解一下同居室友!”

       德拉科“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比海岸线还长。那些关于聚散的焦躁和不安忽然像浪花的泡沫一样拍碎不见。

       哈利安静了一会儿,逼他过来一起看。

       他小声说你好无聊啊,偷看我黑历史。

       屏幕中正在放他出演的一部爱情喜剧篇,那时他刚结束《霍格沃兹》的拍摄不久,还没有把头发剪短,却为了急于摆脱反派定位而在影片中做了许多夸张搞怪的表现,如今看来很是愚蠢。

       但那份为了转型锐意进取的愚蠢,如今想来也是可爱的。

       “还好,起码那时候够鲜嫩,满满的胶原蛋白,”哈利以苛刻的目光向身边的演员先生打量两眼,那种看昨日黄花徐娘半老的挑剔目光立刻引来了德拉科的抗议,两手扯着他的脸颊往外拉,拉得哈利眼泪汪汪含着口水求饶才停手。

       他们并肩坐着,电影还在不疾不徐地推进。哈利抿了一口酒,问德拉科说你还会调酒啊?还蛮好喝。

       德拉科得意地咬着下嘴唇笑:“以前拍片的时候跟着技术指导学的,我学什么都很快。”

       哈利哦了一声,继续看电影,看了一会儿又说:“其实还不错,我很喜欢。”

       “你喜欢个鬼,”德拉科撑着木板翻了个白眼,地板拼接之间的细缝在他掌心留下一道红痕,“这是喜剧片,你都没有笑。”

       哈利很给面子地干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哈。

       “嘶……”德拉科抱着胳膊猛搓。大晚上怪渗人的,还不如不笑。

       他阖上电脑:“你很喜欢拍戏吗?”

       “还可以吧。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我很小就在片场跑了,本身条件也不错,想不出还能去干别的什么。”

        “这样啊……”哈利回头看住他的眼睛,神气认认真真的带点怀念,头顶是锦绣星河映满穹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一个人来这里吗?”

       德拉科摇头,屏住了呼吸,这是哈利第一次在他面前谈起自己,他明白哈利并非想要一个回答。

       “我师兄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殉职了,”他呼出一口气,又喝下半杯酒,“他叫弗雷德·韦斯莱,在警校照顾了我四年,进了局里又带我带了三年,是我的生死搭档,比家里人还亲。”

       “我和他兄弟逮捕了犯人之后,我们……”

        他把手里的酒喝完了。

        “我们把他带进审讯室里,一件风衣盖住了监控,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教训。真的很小,想比起他对弗雷德做的那些,但所有涉事的探员都被停职了,”他耸耸肩,“我就出来走走。听说这里的沙滩亘古都是雪白,人走在上面宛如新生,所以被称为遗忘海滩。我也想多走两遭,看能不能把不开心的事都忘掉。”

       他把混酒喝得太急,绿眼睛里水光潋滟,在黑暗的夜空下一闪一闪的。

       德拉科张了张嘴,无话可说,又觉得什么也不必说。

       “其实没什么大用处,有时我还是会想,为什么他死了,我还活着。”

       哈利又想去够那半听啤酒,被德拉科挪开。他要不到也没有勉强,扯扯嘴角算是个微笑。

       “波特,”德拉科嘴里发苦,他想起落水之后有一瞬刹放弃挣扎放弃求生的自己,“那么你一定觉得我很懦弱。”

       “别这么说你自己,这不公平,”哈利语调轻缓,谈起生死之事使他看向德拉科的脸上蒙了一层奇异的温柔,“痛苦就是痛苦,痛苦是不必拿来被比较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对我而言哪怕师兄死在眼前,到头来还是放不下腰间别着的枪。我没有一分一秒想过要离开这个职业,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他生命的全部。如果你对演戏只是'还可以'的程度,没有喜爱到这种地步的话,你的痛苦也许未必值得。”

       德拉科沉默了一会儿:“你其实是主修心理的吧……”

       “喂,”哈利哭笑不得,“我在好好跟你讲话!”

        “我在好好听,”德拉科微笑,他很少有这样发自内心笑起来的时刻,“我会考虑的。”

       片刻静默之后,他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说谢谢吧。”

       哈利的回答是一个羽毛般浅尝辄止的亲吻,这是恋人之间的答谢。

        海岸线正在远去,已经连潮线卷起又褪后的水声都渺远不可闻了。德拉科觉得有些冷,侧身躺在了哈利的腿上,脑袋在柔软的肌肉上滚了两下,头发搔得人痒痒的。

       “以前,听我爸爸说……”他的声音昏昏欲睡地传来,“好莱坞有很多嫁给富商政客或者男演员的女星,她们总是在丈夫醒来之前就坐到化妆台前上妆,晚上等丈夫睡着才卸妆,就连做爱的时候也时时刻刻带着胭脂水粉。所以直到老去,很多娶了好莱坞美人的丈夫都不曾见过妻子素颜的样子。”

       哈利想了想,说了句真可怜啊。

       德拉科惊恐地说你不觉得毛骨悚然么?他们也许至死都不认得自己的老婆!

       “她们至死也没有嫁给一个能让自己不化妆也坦然面对的男人啊。”

       “啊,”德拉科短促地叹了一声,像一个泡沫消失在夏夜。他也是害怕过衰老的,演员的寿命因为镜头的残酷而与常人有着不同的历法。失去美貌意味着第一次死亡,有许多人都熬不到用演技和资历来支撑自己涅槃的那一天。但他仰头看哈利·波特的侧脸,看见那双绿色眼珠在夜空下倒映了漫天飞舞的星光,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就这么老去也无不可。

       而这一刻的决定就像他起过的许多动摇一样,永远不必告给任何人知道。

       他在哈利腿上翻了个身,滚烫的脸贴着布料,“那我给你看过了。”

       “什么?”

       “……我这几天都不带妆的,人不人鬼不鬼,连面膜都没掏出来保养一下。”

       这回轮到哈利长长地“哦”了一声。

      “其实也就是普通渔民的程度……”

      “你嫌弃我了,”德拉科绝望地说,“我果然不该在你面前素颜的。”

       哈利一拍大腿道Nonsense!我怎么会嫌弃一个在世界各地都拥有私人海滩的家伙!何况他的独栋别墅里还永远有冰镇啤酒喝!

       “……承认吧,你就是看中我有钱。”

       哈利撸猫一样撸着他的头发,心虚地把眼睛撇开:“金钱只能起到一点点辅助作用……”

       “比如呢?”德拉科狐疑。

       “比如让我想把这段激情假期变成长期稳定的关系……”

       “那还不是看中我有钱!!”

       “别乱动,头发都要扯光了!……体谅一下,干我这行高风险低回报很惨的,旺季连一间大床房都订不到,”他卖了一会儿惨,感觉对方正按住了自己的大腿,哼哼唧唧在露出来最敏感的皮肤上细碎地啄吻着,温暖又暧昧。

       “都给你就是啦……”

       “真的吗!”哈利兴高采烈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下一个海岛?”


       FIN.



本质旅游节目👌🏻【史上最白烂的

去年在长滩玩,那时刚掉坑,怡情宜景,脑了一出又一出应景的沙滩蜜月,真是热恋期啊……

接下来没有HE了,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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