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横

红茶要配白兰地

【渊旺】短命鬼


*警告:ooc+私设如山


       诸葛渊初出茅庐,拿着夫子的介绍信赶赴幽都。皇城偌大,信上的地址却僻静,七拐八绕也不见门牌,他反而迷失在繁华中。诸葛渊心想:夫子赶我出来游历,也不光是为了死读书。就在长街上闲逛起来。

       路过一个小摊时,迎风被旗帘兜住了脸。他手忙脚乱去扶帽子,结果身后两根飘带与旗穗缠在一起,越抽越紧。摆摊的瞎子起身帮忙,解开后双手却仍然一前一后停在他脑袋上,咦了一声。

       诸葛渊抬头,看到他旗帘上写的是铁口直断四字,隐隐觉得不妙,就说:“这位相师,小生还未及弱冠,并不急欲窥得来日天机如何。”

       相师放下手来,口气严厉地说:“你懂什么,就是年纪轻,才要早做打算!你的骨相清俊平和,脑后骨缝却裂如蛛网,这是短寿之相。”

       诸葛渊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轻声说:“多谢指点。”

       相师说:“你不问我破解之法?”

       诸葛渊拿了隔壁摊上一把素面的折扇,唰一下展开,边摇边说:“人生如棋,终归是要自己走下去的。”

       说完放下两枚金铢,一枚扇子钱,一枚算卦金,转身走了。这次没有再逛,直奔信上地址。

       夫子的这位人类朋友,是个冷冰冰的女子。眉眼细长,艳若桃李,说不上几岁,只知道年纪是一定不小了。诸葛渊暗道:大概和夫子差不多。

       她把介绍信压在镇纸下,看也不看,直视着诸葛渊的眼睛,说:“你今天身上被人起过卦了。”

       诸葛渊一愣,收起了小觑之心,作揖道:“是。”

       她敲敲桌子,问:“怎么说的?”

       诸葛渊如实相告,边说边忍不住笑。刚进京城,还没有学到什么本事,就被人断言短命。无论对方是不是江湖骗子,总是件荒唐的事情。对面的女人却没有笑,反问他:“你相信吗?”

       诸葛渊想了想,回答:“小生不通此道。”

       “既然不通,那就要学。”女人拆开信扫了扫,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来。“诸葛辰墨对吧?你既然已有家师,就不能再叫我夫子。你喊我老师吧。”

       两人中间隔了一张棋盘,却没有落子,而是摆了一页黄历。老师说:“寻常村落,有一活神仙。村中农户即将嫁女,来请他卜卦。活神仙算出此女三日后有血光之灾。农户大惊,求问破解之法。活神仙让他全家闭门三日,婚期延后半月。农户一一照做,女儿果然顺利出嫁,再无灾祸。你觉得这位活神仙算得准吗?”

       这问题古怪,像是明知故问。诸葛渊先是说“准”,而后又低头沉吟。老师也不催促,给他推了一盏茶过去。等茶凉了五分,他摇头道:“不准,不准!活神仙说农户的女儿有三日之后血光之灾,三日后她却相安无事。可见不准。”

       老师点了点头,说:“确实不准。想要算准,只有不给出破解之法,等那女子真的死于非命。”

       诸葛渊皱眉说:“这怎么行,难道为求精准,见死不救么。何况这样算来,天下的相师都是不准的,还……”

       下面的话说出来有点缺德,老师替他说了:“还靠什么吃饭去呢?”

        诸葛渊低头笑了:“只有骗子能混口饭吃。”

        老师也跟着一笑,旋即正色道:“所以,其实准与不准,在一念之间。摸骨课卦,起乩爻杯,都有一条铁则:断命为下,破命为上。”

       她把黄历往诸葛渊眼前一推:“你想跟我学破命之法吗?”

       诸葛渊心悦诚服:从他走进这间院子的第一句话起,就已经在上课了。

       当晚,他宿在偏院里,梦中看到了不可名状的存在。

       起先是似蚕非蚕的蠕虫,扭动惨青色的身体,顶着两只豆黑的眼睛,在他的床帐里四处游动,越来越多。诸葛渊在乡下长大,原本不怕这些东西。但它们个个有两掌多长,头尾尖细而身躯肥圆,看久了着实恶心。他想闭上眼睛,却发现虫的身影像是透过眼皮,直直映入脑海,怎么也无法视而不见。

       接着它们开始沙沙地吐丝。丝线垂下来,像一个倒挂的吊死鬼,头发甩啊甩的。

       空中有无形的力量拨动这些丝线,发出琴弦般的声音。不知为何,他听懂了琴音的含义。祂在问:“你想拥有无限的寿命吗?”

       诸葛渊思考片刻,觉得并不很重要,也就这么说了。

       琴弦颤动几下,这次是问:“你既然不在乎,为何还要跟说书人学习言灵之法,破天改命?”

       诸葛渊老老实实地说:“虽然不在乎,但如果当真短寿而终,一生襟袍未曾开,也不得见大齐未来的盛世气象,想来多少是有些遗憾的。小生贪心,想要了却君王天下事,也想赢得生前身后名。”

       琴声缓缓道:“以人寿数之有限,长命也好,短寿也罢,至多只有百年光景。你若与我命数相连,从此以我之眼代君之眼,能看到无往无前的万事,如何?”

       诸葛渊失笑:“阁下抛出这样好的条件,小生惶恐,大约付不起阁下想要的代价。”

       “你好好活着就是,”琴声似乎笑了一下,“不过死了也无妨。”

        

       暑去寒来,老师如同把水灌入瓮中,将一身所学教给了他。如何言出法随,如何烧香品茗,如何对弈折花,诸葛渊学到了在村中永远学不到的东西。到他加冠那天,老师将他叫到跟前,说:“那个老灵夕,早早给你定好了表字,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这本六曜通书你带走吧。”

       诸葛渊再三拜谢。

       老师为他正了衣冠,又说:“你在我这里学会的东西,出去之后,没有谁可以在你面前卖弄。但你一个书生,身怀至宝行走人间,不能不修体术。我有一位朋友,是剑修,你去山上找他历练吧。”

       时隔数年,诸葛渊已经长成了个长手长脚的青年。手中的推荐信与当初上京比起来,却只换了落款抬头。他心中很感动,说:“老师……”

       女人点点头:“嗯,对了,你只能喊我老师。对他,到时候就喊师父吧。”

       诸葛渊重重磕头:“是,老师!”想到要走了,还有个当年一进门就诞生的疑问萦绕心头。想要问,又觉得失礼;想要不问,恐怕再无机会。就这样踟蹰着转身踏出门槛时,身后远远传来女人的声音,震得诸葛渊脚下一个踉跄:“小子!我不是你夫子的什么红颜知己,别乱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不是吗?”

       李火旺当街大笑起来,路人纷纷侧目。不过他毫不在意,走在他身前五步远的李岁也熟视无睹,头都没有回。

       “的确不是,”诸葛渊以扇掩笑。

       “你怎么能确定?”

       “后来上了山,发现她和师父才是……咳,就是那位剑修。”诸葛渊无奈道。

       李火旺笑得更加畅快。他发现诸葛渊不提他那个大齐的时候,讲话十分有意思。上回他提起那支判官笔的时候很匆忙,这回上元节巡查,随口问了句老黄历的来历,听他说了一路,竟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街尾。

       “哎,不过诸葛兄,”他干咳一声,有些笑过头了,“那件事你没有告诉她?”

      “没有。从第二天起,小生就已经身处虚假的大梁。不过当时还难以察觉,只是觉得一夜之间懂得了最深奥的分金定穴之术,对上极灌口忽然了如指掌。直到身边人出现古怪,才知道自己的处境早就天翻地覆了。”

       李火旺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你就是这么成了那什么三——”

       “李兄。”

       幻觉中的诸葛渊“唰”一下合起扇面,竖起扇柄点了点李火旺的嘴,颇不赞同地摇着头。他只好跟咽了只苍蝇似的改口:“……成了那位的心蟠?”

       “其实醒来之后,梦中发生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模糊。就连心蟠二字,也是小生后来着意翻阅书册,找了不少典籍才渐渐明白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火旺喃喃地说:“难怪你那时候说什么也要挡在我面前。你也曾被灌注过记忆和神通……”

       诸葛渊不愿多提此事,怕又带出他的癫劲来。虽然自己的脑袋再给他掐几次都行,但毕竟还是在大街上,赶紧拿别的话来岔过了:“李兄你看,李岁姑娘似乎中意那个小贩——”

       “谁?”李火旺果然忘了前事,唰地抽出脊骨剑在手,凶神恶煞朝李岁驻足的摊位走去,“敢跟我女儿搭话,老子送他去大齐!”

       “……的糖葫芦。”诸葛渊把话补完。此时,李火旺已经快把人家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给剁下来了。

       “爹,你慢点,掉地上就脏了。这不是人脑袋,”李岁两只手各持了一支,觉得有点遗憾,“我还可以多伸几只手来拿吗?”

       她说一句,小贩的脸色就白一分,最后恨不得把整根草把子塞到她手里送瘟神。

       “不能,听话,”李火旺把剑插回背上,自己抽了一把糖葫芦攥着,另一只手付钱,“爹给你拿着,吃完了再给。”

       说话间,李岁已经吃掉一串,杆子都没吐出来,又从他手里拿走一串。

       “走,回家了,”李火旺招呼她,“这东西吃多了胃里泛酸。”

       走出几步,发现诸葛渊留在摊前没有跟上来。李火旺走回去说:“诸葛兄,你也爱吃这个吗?我这里还有一根,岁岁还小,一次不能给她吃这么多。要不我给你人修出来,你尝——”

       诸葛渊没接,对着那根瞬间空了大半的草把子沉吟:“李兄,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能是什么,被李岁吃空的糖葫芦把呗。李火旺一头雾水地看过去,继而瞳孔猛地一缩。

       与诸葛渊并肩站稳后,眼前的草把子变成了一面写着“铁口直断”的旗帘,年轻小贩俨然是个瞎了的相师!

       “这人是……”李火旺看看诸葛渊,又看看这瞎子,一脸惊疑不定。

       诸葛渊的表情有些凝重:“成为李兄你的幻觉之后,小生有时似乎也会被你的视角影响。需要靠得更近,才能看清大齐风物。此人就是当初为我摸骨的相师。而且,他似乎是……”

       不等他说完,李火旺表情一狞,反手就要拔剑。此人说诸葛渊短命,诸葛渊果然早早地为他死了。他心里正不痛快呢:“诸葛兄,我拔了他的舌头,再不让他乌鸦嘴了!”

       那相师察觉到他的杀气,不惊反笑:“奇哉怪也,这个局没设在你身上,苦主都死了,怎么还能从你那里赚到非罡啊?”

       李火旺一下将他扑在地上:“你说什么?你是坐忘道!诸葛兄,此人是坐忘道!!”他想起来了,属于红中的记忆中,算命骗人是坐忘道的经典招式。因为有些套话对方一旦深信,往往就会一辈子信下去,乃是一桩细水长流的划算买卖。

       诸葛渊:“是,小生刚刚看到他肩上的丝线,就想跟李兄说来着……”

       李火旺一把掀掉自己脸上的几层皮肉,抹出一张血肉红中脸来:“骗到你爷爷头上来了,你看看我是谁!”

       相师被他掐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憋得酱紫,还在满嘴奇哉怪也:“红中?你是红中?不对,不对,没见过你。我们大齐的坐忘道,可不认你们大梁的红中!”

       李火旺才不管他怕不怕,唰唰几剑削下他的面皮,露出底下的幺鸡花样来,被李火旺一下斩首。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拎着头颅极度兴奋地展示给诸葛渊:“你看,诸葛兄你看啊,真是坐忘道!”

       “是的,小生看到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他是坐忘道啊!”李火旺当街用力甩了甩头颅,鲜血从诸葛渊的身体间穿过,落在那张旗帘上,“他是骗你的,是骗你的!这说明你不是短寿之相,我一定能将你修回来的,你明白了吗?”

       他整个人都在狂喜与狂怒间徘徊,连扑几步,似乎忍不住要去揽诸葛渊的肩膀,可惜什么都碰不到。

       李岁蹲在街边牙子上,已经吃完了所有糖葫芦,六只触手各卷了一支竹签子,看她爹在街上自己一个人手舞足蹈地喊叫着。

       诸葛渊伸手,虚虚在他肩头拍了两下:“好了,好了,小生知道了。”

       李火旺停下手来,原地喘着气,傻笑不说话。

       诸葛渊又说:“是小生的疏忽。遇到那相师时,还未成为心蟠。因此不曾看出他的身份,今日真是多亏了李兄。”

       李火旺脸上的笑扯得更大了些,看着他嘿嘿道:“是吗?”

       诸葛渊也笑了。

       李火旺把脑袋往背上一甩,手在衣服下摆揩了两下:“岁岁,走了。明天继续练功!”

       诸葛渊本想说自己并不在乎是否复活,但他已经摸清了李火旺的顺毛,改口道:“小生跟在你的幻觉里,有的是时间,李兄不必急于一时。”

       李火旺果然放慢了脚步,想起来要把糖葫芦给他尝尝,一看侧面沾满了血,又讪讪地还给岁岁。岁岁一口吞了。

       “明天,明天再上街找摊子买……”

       诸葛渊说:“不着急的。”

       李火旺跳起来说:“着急的!过了冬天就没有了。”

       李岁也蹦了两下:“爹,我明天还要吃。”

       “你没有,今天吃几根了。”

       “我要吃的,这个好吃。”

       “爹是给诸葛兄买,岁岁乖,留下看家。”

       “我也要的。”

       “……好,明天只有三、两根!只能吃两根。”

       诸葛渊跟在两人身后,看到李火旺的发髻纠成一团,比刚刚的草把子还乱。只有下面披着的几绺黑发还算柔顺,粗粗硬硬地伏在那红色肩背上,不飘逸,会跟着脚步跳动。

       他想起三清入梦的那一晚,他问:“你是谁?”

        这个念头哪怕只在梦中想一想,也好像立刻有千万发丝钻入心脏中一齐缠紧般难受。但他跟着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一根蚕虫吐出的丝线悬垂到了他眼前。

       “握住它,”琴声说,“我会是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FIN—


速摸一条ooc小鱼,继续去赶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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