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横

红茶要配白兰地

【TSN/ME】Treasure


*警告:朵朵性转/🐴第一人称/微博小广告文学/《Precious》后续/快逃

*简介:曾以为我肩头/是那么的宽厚/足够撑起海底那座琼楼/而在你到来之后/它显得如此清瘦/我想给你能奔跑的岸头/让你如同王后


       我夫人是一位远道而来的公主。

       她在南方的蔷薇花圃中长大,我用一队整装待发的火系军团换得了她。人人都告诉我,她有位将她爱逾珍宝的兄长,他们相依相伴地长大。可再怎么爱重,临到紧要时,说卖也就卖了。

       我纠正我夫人的说法,我是结婚,不是买卖人口。但她作手势打断我,说妻子这个词在拉丁语中就是财产的意思,她人在我处,只好任我处置。我夫人值心灰意冷之际,居然还跟我探讨词根这样严肃的语言学问题,顺便鄙薄我的学识粗陋,探讨得手舞足蹈的,真是个很值得爱重的姑娘。

       这样的姑娘,买是买不来的。

       Alex Saverin找上门来时,纸上武器绘得精美,嘴上宏图亦说得霸道,可惜囊中羞涩。我便对他说,这样的火铳和金盾,要多少我都能拿得出来。只是要附魔法,那就不是武器,是法器了。法器的价格可好看得很,我给公爵打个折扣,是否可以换得半天,和蔷薇公主在花园里散一散步。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问我他看起来是不是像那种会靠卖妹妹往上爬的人。

       我的脸色也很难看。我是军火贩子,又不是山贼头子。规规矩矩杀人,踏踏实实放火,诚心诚意谈个恋爱还记得征求家长同意。他这样张口就是买啊卖的,怎么不去唱爱情买卖。

       贵族看不起生意人,魔术师看不起普通人,哪怕窘得求上门来,也还是看不起。他顺着鼻尖看我,笑了一声。若是放在从前,遑论求娶我妹妹,你这样的身份资质,连踏进Saverin家大门递拜贴的资格也没有。

       我当然没有。倘若没有这份自知之明,我是挣不起这份家业来的。平心而论,就是因为自知卑琐,我才需要身后这家财万贯满库奇珍做底气,叩开Saverin家的大门。这岂能算是买卖,爵位家世是叩门砖,实打实的钱就不是么?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神色十分阴鸷,末了淡淡说了句我妹妹不会说话。

       我知道,我不介意。今天散步,明天就可以吃饭。我对她上心,她总有一天会对我另眼相看。

       我那未来大舅子又憋了半天,说,她没有陪嫁。

       ……我怎么看也不像是缺那点陪嫁的人,好吧。我说公爵未免思虑过重,你我坐下来谈生意,一分价钱一分货。可若是成了一家人就两说了。Saverin家当年遭了什么难举国上下无人不知,称你一声公爵是客气。既要翻盘报仇,我岂能不为夫人母家倾我所有?而您现下要做的不过是将鸟笼打开一条缝,让她看我一眼。将来她要怎么选,我绝不强求。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眼底一片透亮,你喜欢她?

       我点头。

       那就更不行了……

       他临走给了我一个古怪的笑容。

       三天之后,我隔着床幔看见遍身洁白穿着母亲的婚纱等候我临幸的我夫人,读懂了Alex的那个笑容。

       ——倘若我既要你的助力,又不想把她的心给你呢?

       耍得一手好流氓。

       这单生意,他才是不做不行的那一个,却不愿独自背负上污名,干脆一做做绝。他把我夫人送到我床上,让我成为另一个帮凶。这是一桩强买强卖的生意。我难得想在生命里添些与铜臭无关的美好,这些都不可能了。

       她看我的眼神很冷漠。她以为我买下了她。

       她恨我。

       从她被兄长套上婚纱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再无从头开始的可能。

       她美得让人晃神。接触到那双泪眼时,我以一个成功商人的经验感到疑惑。为什么对她爱逾珍宝的兄长不愿和我达成这个双赢的协议。他得到资源,也让我和我夫人得到幸福。

       但很快我明白了,因为我们是同类。我和Alex都是最贪得无厌的那一类人,世界就是被极少数我们这样的男人瓜分。而宝贵的资源总是很有限的,像我夫人这样的姑娘,她的心举世只有一颗。可她刚愎又吝啬的兄长连妹妹的幸福也不允许假手于人。我这位大舅,真是非常适合从政的人物。

       可惜他遇上的是我,我人生中最擅长的事就是挑战困难模。他太傲慢了,换做是我,说什么也不会把她送到其他男人的床上去。这是贵公子的积习难改,落魄到底,从餐盘里叉牛排也还是不肯狼吞虎咽。他以为离间了我和我夫人,便能在榨干我的家产之后从从容容地将她收回鸟笼中,像取回一件寄放的行礼那么干净简单。这怎么可能,但凡爱情都是别无选择,别无选择的人势必狼狈不堪,又哪有什么体面和从容可言。

       新婚那天我便十分狼狈,看着意料之外的新娘,满脸倔强视死如归,送是不可能送回去了。还能怎么办,只好先睡再说。气头上睡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等到一晚上睡了人七遍,再说什么其实我没想过跟你哥买你,那也晚了。怎么看怎么渣。我只好板着脸自己起床穿鞋,我夫人背转身子不理我,缩成小小一团,还低声嘶嘶的,叫人听着窝心得很。

       我忍不住附身亲吻她光裸的肩头。

       怎么说呢?其实我只想跟你散个步,也许三周之后你会愿意和我一起喝个下午茶?我为你置办了新的马车,想出去兜兜风吗?再过两个月,答应我让我在车厢里吻你,里面点了你喜欢的玫瑰香。我的魔术资质很差,但我有很多钱,如果你嫁给我,我当然会对你很好很好——

       对不起。我说。不要怕。

       她一点都不怕,我错得离谱。

       岂止不怕,简直胆大包天!

       她跑了。

       第一次是被机械骑士拦下,她骂我是变态才会用那种东西替代守卫;第二次是被Dustin在集市上认出来,气得她刷爆了我的金铢卡;第三次,第三次偷偷摸摸下床的时候被她自己的裙摆绊了一下,把我吵醒了。

       我简直难以置信:我昨晚睡了你四回,怎么还能有力气下床跑?

       我夫人趴在地上起不来,跟我大眼瞪小眼,一脸真不敢相信你就这么说出来了。

       我把她抱回床上,她气哼哼地扯着睡裙的衣带。我就哄她,说好好好,不是我睡你,是你睡我。夫人精神头尚好,再让你睡我一回好不好?

       横竖我夫人也不会说话,对我嗯嗯啊啊,娇娇嗔嗔,我照单全收,就当是个好。

       第四次,大约她学了个乖,悄没声地跑死我七匹翼马,跑回了兄长身边。Alex牵着她的手等在我院子里的时候,我看见她深深低下头去。

       我夫人有一双优美的肩膀,颈线拱成一泓天鹅般的弧度,在洁白的纱裙里微微颤动。半晌,一滴一滴的泪水打在鞋尖前,激起细微的尘土,半点声息也无。

       说起来这身新行头,还是上回她在集市里刷我的卡买的。卡上连着限额法术,刷一回,我这边就跳一条通知,十分喜乐,跳得整个议会厅的部下都盯着我看。我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没见过夫人败家吗?

       我夫人这样不把自己当外人,偏偏还要三番五次往娘家跑,我也觉得有几分伤心。何况她还跑死我七匹翼马,整整,七匹!最好的翼马!也太不见外了!

       可她哭得那么沉默,那么绝望,那么像一位公主,谁又忍心苛责呢?

       我接过她的手,向Alex道了谢,便算是送客。有些话,是要关起房门来我和她两个人说的。

       她的手被她兄长握出一圈可怕的紫痕,从虎口蔓延到手背。我托着肿起来的地方敷上冰,轻声问她,这次跑得那么顺利,是用了你的罗盘吧?

       她没有作答。

       你算了这么多,这么周全,有算到他会把你送回来吗?

       她的脸色倏然煞白,抬起眼,乞求地看着我。我便住口了。

       忘了说,我夫人不仅是个公主,还是位当世无双的星算师。

       婚讯刚传出去那会儿,我那两个可怜的幕僚就十分欣慰地来道贺,夸我终于开窍攀了一门好姻亲。星算师,多体面,还是柄争夺天下的利器。我告诉他们不是高攀,也不是利用,我是真心要娶我夫人。要不是当年在卢瑟家的宴会上对她惊鸿一瞥,我也不会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来。他俩叹为观止,骂我变态。

       乍一听的确变态。那年我夫人只有六岁,是个骄矜的女孩子。我也就是个捐钱进场见世面的小孩,看谁都不顺眼。可我看到她,看到她身上亮晶晶的纱裙和珍珠押发,看到她戴着小小的蕾丝袖套拿蛋糕吃,忽然羡慕起他们的风雅,很想在这个地方占据一席之地。

       如果人人口中都传颂着我的名字,那么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听到。

       后来我知道,那天晚上她失去了一切。这几年她过得很惨苦,我想把这些都补偿回来,愿意要她笑,要她挥霍,要她风度翩翩地在我怀里跳舞。

       但她现在的表情,是连兄长也一并失去了。

       我抱着她,什么也没有说,她在我肩头靠了一会儿,一个手势都不曾做,也不再试图逃离。一道阴影将她拦腰截开,隐没在暗处的上身被我轻轻拥住。而阳光漏在她乳白色的裙尾上,因为曲着腿,蕾丝便一阶一阶铺陈下去,婉转耀目,像人鱼抽去骨头的尾巴。

       很多年以来我所期待过和她有关的场景,这是最接近的一副。

       片刻之后,我端了一碗五颜六色的魔药过来,提醒她早上溜得太急,忘记避孕了。她瞪着眼睛看了我半天。呔,眼睛这么大,瞪起来好看死了。

       我夫人瞒着我偷偷喝药,我是知道的。她一喝就皱眉,亲起来还苦苦的。我就找人把方子调了口味,甜丝丝,像糖水。不过这份功我不敢邀,只把药往她面前推了推。

       你不肯跟我要孩子,睡倒是肯跟我睡的。

        我夫人小口啜着汤药,跟小鹿饮溪一样,冷不防听闻这句,呛了一声,怪可爱的。我给她拍背,安慰她不要就不要,听说星算师窥探天机,身体都孱弱得很,你年纪又不到二十,还是不要小孩好一点,乖。

       她一脸复杂地把药喝完,我问她手还疼不疼,她愣了一下,摇摇头,眼神飘忽。

       我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反手磕碎碗盏,把床幔一拉。她被我扣在一方小小天地里,总算只好看着我了。我说既然喝完了,不怕有宝宝,要不要再来睡一回。

       我夫人:???

       这回我看懂了,她眼里写着马克扎克伯格你是畜生吗我刚刚第四次出逃失败惨遭拒绝颜面扫地还被哥哥强制送回大魔王身边你不表演个当场自宫来安慰安慰我居然还要睡我?!

        嘶……原来我是大魔王吗?

        我夫人:……

        总而言之一睡解千愁。自从我对她喝药这件事表现出十二万分的支持,她也对和我睡觉这件事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偶尔几次还肯让我将她扶到上位,腰肢扭起来都雪白,宛若一株活起来的花蔓。

       我被她晃得花了眼,握住两边腰窝不让动,一时松口,说夫人替我管账吧。

       她脱力地伏下来,用口型回道Nonsense。

        但这不是情热上头的胡话,听闻历来星算师无不是算数的大家,他们眼中的数字都与常人不同。我身边缺一个可靠的账房先生,思量此事已经很久,第二天就把夫人请过去坐班。

       Dustin说我居然请星算师来打算盘,这和让翼马磨豆浆有什么区别,简直暴殄天物;Chris说我胆子忒大,敢让Alex Saverin的妹妹经手账目,不怕万贯家财都被她家搬空吗?

       这才是Nonsense。我请她上班996,当然不会去那种人人拿着魔法珠算噼里啪啦酷似暗算片场的普通账房,那的确是屈才。我请她去算的是暗账,Mark Zuckerberg创业史中最黑暗、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东西,相当于资本主义罪恶发家史,同时也是我亟待最可靠、最亲密的伙伴共同打理的那一部分。

       我要和我心爱的女人一起犯罪。

       我夫人完全被迷住了。

       暗账的阁房我请专业魔术师设计过的,墙上遍布黄铜锁格,随机浮动排列,无序无列,密码永远没有重复的时候。想要从中调取资料,必须先经过大量的精密运算,安全指数高到我本人都难以操作的地步。自从它被设计出来,已经让好几个老账房怀疑人生了。他们一个个满头白发地进去,出来向我请辞时全都秃了。

       她进去大半天,我才想起这茬,当即吓出一身冷汗。等到夫人下班,那天晚上我在妆台前替她一缕一缕篦着头发,动作格外小心翼翼。

       我夫人有一头缎子般丰厚闪耀的栗色长发,我一边梳,一边从镜子里偷偷看她托腮凝神的模样,一个不留神,梳下两根头发来。

       我:!!!

       要秃了!我夫人要被我搞秃头了!好端端的我干什么要逼她996!

       赶紧岔话题,问她感觉怎么样,算不了万万别勉强。她完全没注意到脱发的事儿,勾了一绺鬓发到耳后,一眼朝我横过来,娇气得很。

       你的火铳很不一般呀。她打了个手势。比卖给我哥哥的好多了,藏私么?

       我扔掉梳子,表情裂掉了。

       你……你看到那个了?怎么看到的?

       那批货我做出来就压了箱底,是保密等级最高的那种锁格,上锁以来连我自己都没能再打开过。当初做的时候Sean就告诉我不能随便拿出来给人看,太不人道,一看就是违禁法器。那厮自己是顶尖的火系术师,心狠手毒,给我的货没一样是正经东西。

       看到了呀,你不就是让我帮你把这些抹平嘛?我夫人撅噘嘴唇。密码挺有趣的,花了我一顿饭功夫才解出来呢!

       才……一顿饭……

       我看着她比在镜中的那根食指,表情又裂了。

       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她不满意了。快给我梳呀,梳完我想办法看能不能列个公式出来,以后就不用每次进去都从头算起了。

       我的表情已经裂得不能再裂了。

       我夫人敷上面膜,让人端了一碟切碎的杏子干放在手边,叼支铅笔就趴在桌边开始算,沙拉沙拉的。自从她被睡裙绊倒过,夜里就改穿松垮垮的灯笼裤,双足踩进柔软的波斯毯里,像个阿拉伯女人。我拍床拍了好几次,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催她赶紧来休息,她动都不动。我说Dudu,你是不会讲话,又不是聋哑人,听见就快来睡觉。

       被她一团草稿砸过来,正中眉心。

       我毫无办法,只好提醒她上床之前记得刷牙。

       快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我忽然被她从被子里强行拖下床,按着头砸在书桌上,我差点被台灯闪得瞎掉。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我夫人终于要谋杀我了么——

       列出来了。她指着公式精神百倍,双眼直发光。是根据国际象棋公式的基础改的,你这个锁格的排列方式和棋盘格的阶乘非常接近,我进去第一眼就觉得熟悉。只要把随机生成的行数和列数分别代进去,就能立刻算出新的密码来。我随便出了道题,喏,这是基数,你试试看。

       我摸出怀表瞄了一眼,强打起精神来看那两行公式,也算给我夫人点面子。开什么玩笑,才两个小时,哪够搞出万用公式来,Sean那家伙的设计哪里是这么好破解的……

       ……我操。

       真算出来了。

       真算出来了?!

       我不服气!

       真的呀,是不是可方便了。她又提笔留了三组基数让我自己试,打了个哈欠,好像忽然被按到了什么瞌睡的开关,倒头就睡。

        我代一组出一个密码,代一组出一个密码,准确率高也就罢了还他妈算得贼快。凭什么,凭什么,我一下子好胜心上来,半点睡意都没有了,就着我夫人留下的半沓草稿开始反推。推了大半夜没什么进展,反而心浮气躁。结果一扭头看到她留下的三层空果盘,我灵光乍现,也把我夫人从床上抓起来晃醒:Dudu醒醒,你看,你的棋手公式是基于平面棋盘的行列算的。只要我把墙面改建成一个立体空间,那不就——

       ……你好吵。她披头散发的,连手势都不打了,迷迷瞪瞪地开阖着嘴唇。吵死了。

       这怎么行,起床气再大也不行,我今天必须跟她说清楚。我就指着那个果盘说,你看,不需要多,我只要三层,就足以把阶乘上升到人力根本无法计算的程度,这样一来——

       烦死了。

       我的嘴唇猝不及防被她堵住,柔软,温凉,带着午夜的干燥。

       睡觉……她半梦半醒地在我唇上描摹单词。睡啦!

       我夫人第一次主动吻我,是为了让我闭嘴睡觉。可是我怎么睡得着,我熄掉台灯里长明不灭的光团,和她并排躺在床幔里,忘了公式也忘了睡意,静静感受她在我身边翻来覆去,睡衣卷到肚皮上,睡相差得一塌糊涂。

       可我喜欢得要命。

       结果第二天,她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坚持说亲我是不可能亲我的,这辈子不可能亲我的。呔!好气。

       我夫人现在天天坐班,起得比我早走得比我晚,工作热情令人害怕。暗房的账算完还要拐去隔壁账房查岗,全盘替我管起账来。第一天进去的时候被人当花瓶,出来时身后一片山呼万岁夫人英明,俨然是要把我架空。我乐得连金铢卡上的魔力联结都转接到她身上,看上什么就刷,上不封顶。

       Sean听说有人两小时破解了他的锁格墙,大惊失色,坚持要来见我夫人一面。两人一见如故,类似于矛和盾,都看对方十分不顺眼。Sean问我有没有搞错,自己就是个Geek,居然娶了个比我还我的Geek,会不会太变态了点。我夫人把我拉到一边,意思我这个朋友有点东西,不过跟她比起来,还是太弱。

       不幸这个手势被Sean看懂,直接气笑了。他闭关三个月,搞出来一个多达七层的立体锁格墙,把他那批鬼畜火铳锁在第七层的最深处,给我夫人下了战书。我夫人兴致勃勃地应下,每天挑灯到深夜。

       Exm?Hello?你们俩还有人记得这个暗房原本是属于我的吗?

       ……算了,这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毕竟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全国首富,既不搞数学,也不搞设计。我能做的只有在我夫人挠头推算的时候给她递一盘杏子干,顺便提醒她熬夜容易脱发,再用脸去接她源源不断扔过来的废稿。

       她算不出来,就要拿我撒气,指着鼻子问我干什么要提立体空间,胳膊肘到底往哪里拐。我嘿了一声,说夫人还记得我提了立体空间,怎么会不记得亲了我一下呢?

       她一下噎住,背过身去不理我,俯身算得飞快。我越过她的肩膀。看见光线将她薄薄的耳廓照得通红。

       长此以往,我担心她的身体,就向Sean定制了一副单片眼镜,里面注入了疗愈系的魔法,再熬眼睛也不伤。出货那天,我等在外面接我夫人下班,一起去取。这是我的一点心机,我夫人嫁给我也快一年,两个人还不曾一块上街逛过。

       她的算式似乎有进展,心情还算不错,把镜片架在脸上问我好不好看。她戴什么不好看,一根细金链子从额角挂到耳后,水玻璃似的在她颊畔晃动,秀气又俏皮,Sean看了都要鼓掌。她琥珀色的眼睛在镜片后眨了眨,破天荒地给了我一个wink。

       Sean翻着白眼把我们推出来,外面就是集市。我平时来得极少,倒是我夫人误打误撞来过一回。一圈逛下来,换了新台灯,订了几件新睡裤,又买了一堆果干零嘴,连盛零食的盘子也买了新的。我这边账还没结清,她又跑进隔壁看首饰。我跟过去,店门口看见一碗发贴,想到她夜里伏案碎发都垂下来也蹭得难受,随手就拿起一张粉色的往她脑袋上一贴。

       她受惊似的往后退了一步,等反应过来,捂着额头狠狠瞪我。结果一眼瞪到我身后镜子里的她自己,愣了大概三秒,被自己的露额造型美到,二话不说就把那一碗发贴给All in了。

       回到家里一周七天不重样,心情好贴橙色,遇到瓶颈贴蓝色,想吃宵夜贴黄色,如果她用了粉色,就代表我可以上去亲她一下而不被砸纸团。于是我会扫掉她的满桌稿纸,抱她上床去睡一睡。

       她总是睡得很少。

       我夫人刚嫁给我的时候,明明恨我恨得要死,可我要和她睡觉,她从来来者不拒。这与爱无关,她只是像酗酒一样贪恋床笫之欢,借此来保持清醒,然后在精疲力竭后陷入深度的昏睡。过去是性,现在又添了算术,她仿佛在竭尽所能地逃避着睡眠。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在那些偶尔惊醒的月夜里,她在我身侧辗转反侧,被梦魇烧得浑身滚烫,破碎的字句从她发不了声音的口中流出来,神色惊惶,痛苦万分。

       可如果我把她叫醒,她什么也不会说。她又会像第一天嫁给我的那晚一样,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抱着膝头背过身去。

       我只能一点点琢磨,悄悄触摸她的唇瓣,解读令她日夜不宁的秘密。

       嘘……Dudu,是谁让你害怕?X……Alex?No?L……Lex?

       Lex。Bingo。

       Lex Luthor,七位大人中顺位第三的选帝侯,一流的金系术师兼帝国骑士长。我对这个名字烂熟于心。别觉得奇怪,如果有个男人曾给你夫人做过三个月的未婚夫,你也会对他另眼相看的。我想,他是Alex最终愿意把妹妹的手交给我的原因之一。在一个糟糕的选择和一个更糟糕的选择之间,人们总会青睐前者。

       他是让我夫人失去一切的罪魁祸首,Saverin家倒台之后他的顺位就成功进阶,并且用多出来的那一票扶植起一个傀儡选侯来。

       Alex告诉了我更多。他有不得不杀Lex的理由。他说,我是为了她才建起这支火系军团,为了养得起他们,又把她给了你。他用食指抹了一下眉头,像要抹开这个死局。

       嫁给我。我纠正他。也许你愿意知道,为什么在元素魔法地位不再高不可攀的今天,我还选择与最传统的火系术师合作?

       Alex皱眉。我把夫人刚刚从Sean的变态七层锁格墙里解出来的那批火铳交到他手里,不人道,我知道,特别不人道,我大舅这种老江湖看到货的时候脸都扭曲了一下。

       去吧,火克金,风助火势,接下来就都是你的事了。我拍拍他的肩,告诉他让Dudu和我结婚是个很明智的选择,因为我为她做了很多准备,我十年前就知道我会娶她,所以Lex是我们共同的仇雠。

       我大舅的脸又扭曲了一下。

       这批货完全免费,我只有一个条件,生擒Lex Luthor的时候,把他交给我。

       Alex相当不情愿,直到我告诉他这是我打算送给Dudu的生日礼物,他忽然沉静下去。之前谈判桌上虚与委蛇的那一套都消失了。

       你知道……

       我点头。我知道,我有一位朋友,是当今最好的秘术师,没有之一。为了能给Dudu最好的礼物,我请他抽取过她的一部分回忆。

       他的手指在扶手垫里扣紧了。你敢——

       非常有限,只是一些闪回,我说过,Chris是最好的。我没有看任何Dudu不愿意展示给我的深层内容,好吗?我和你一样希望能给她惊喜。

       也许她什么都不愿意给你看。他冷淡地说,重重按着太阳穴。

       她是我的枕边人,我知道她每晚都做噩梦,她不停地翻身梦呓,就好像拼命想要摆脱他。这些她跟你说过吗?

       他不说话,我便知道她没有,这个固执的姑娘没有把心事告诉任何人。

       我请人诊断过,她发不了声完全是心因性的。只有让她亲眼看见噩梦的消亡,这份礼物才有意义,你明明也知道这一点。

       这一次他沉默了更久。

       Mark。这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以一种奇异的、贵族式的声调。谢谢你,Mark。

       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我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Alex Saverin是个奇怪的人。在他那双阴湿柔软的眼瞳里,野心几乎是一目了然的,可我常常看不懂他。他亲手把妹妹变成我的夫人,一次次把她送回我身边,可又把她的手握得那么紧,几乎让她受伤。

       成交?

       成交。

       我和他握手,把封印火铳的魔术回路拍进他的手掌。一个月不到,他把Lex送到了我府上,不早不晚,是我夫人生日那天。

       Alex没有露面,负责传送的是Dudu的二哥哥Michele。因为Alex私做主张的缘故,我这位二舅对这门婚事的怨气比谁都大,隐在花园中不肯与我打照面。

       其实我也不怎么想跟他说话。我讨厌魔术师——这情有可原,谁让我自己不是——尤其讨厌他这种天赋异禀的双系术师。所以在我夫人问起来的时候,我告诉她是我定的贺礼到货了。

       而且这家快递小哥态度好差。我补充。

       人家也不容易呀,赚点辛苦钱。我夫人远远地冲我打手势。你还不给人家一点小费。

       Lex:……

       Michele:……

       Michele愤怒地离开了。他的愤怒具体表现在临走前掀翻了我整个花园的郁金香,塞了我一嘴土。

       哈啰,Marky。Lex跟我打招呼,笑得像个东道主。小看你了……居然用傀偶丝来绑我,秘术师还没死绝?

       我牵着他往庭院里走,Chris给我的傀偶丝可以操控Lex的一举一动。他丝毫不反抗,溜溜达达聊了一路,问我为什么他想走的是感情线,却一直只能走剧情线,还是特别反派的那种?

       我告诉他,谁让你是男三号。

       我夫人本来歪在窄长的软塌上假寐,她昨晚又理账到深夜。一听见我的脚步声就娇滴滴地半撑起上身来揉眼睛,单手翻着指花。

       Mark,你要送我什么呀?

       看清我身后跟着的人后,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像一张极细极韧的弓。

       她甚至,下意识地拢紧了领口的衣服。

       Lex又笑了,舌尖转着糖的模样堪称天真。

       Dudu,说真的,你就嫁了这么一个人?如果你不喜欢魔术师,为什么不跟我直说。我现在也没有魔法啦,喏,你看,他们把我的魔术回路全烧光了。

       他翻开袖口,露出大片被火铳燎得血肉模糊的创口。

       我再也不能伤害你啦,宝贝,你还害怕什么呢?

       他探手想碰我夫人的肩,被我的丝线牵制住,颊边肌肉极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又笑开了。

       想动我的人很多,我让他们抓我,是特意来看你的。他说。

       为什么……我夫人从我身后走出来,起初有些迟疑,但我在她身侧握紧了她的肩膀,于是她的手势便打得流畅了。为什么是我?

       Lex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戏谑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夫人轻快地叹了口气。

       可以给我们一点时间吗?我有些话想单独问问他。

       我看进她深色的瞳子里,她似乎想要发抖,但最终控制住了那股惧意。她从小抽屉里取出一对许久不戴的蝴蝶水晶发卡,刚嫁过来我时常见她夹在鬓边,里头紫电流转。她撑直肩膀打开妆奁的样子,就像一位真正的公主。

       有事喊我。我耸耸肩,退出去,只留了一把看不见的银丝在手里。

       他们聊得不算久,可我度日如年,听见动静冲进去的时候,恰好撞上Lex的落幕。是我夫人那一对小小的蝴蝶。它们的翅膀里爆发出两道雪亮的紫色光流,劈啪作响,在他的脖颈上飞舞环绕,光流划过的地方只留下一条细细的切口。

       Lex直直地看着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眼睛明亮如烧,用一种异常平静、温柔的口吻对我夫人说——

       对不起。

       我夫人站在原地,任由他腔子里的血喷了她满头满脸。她开始尖叫,那是足以刺破耳膜的凄厉声音,是我从没听过的她的声音:“啊——啊——啊——”

       她又可以说话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打听得到。”

       那天晚上,她没有再加班。她穿了件小姑娘一样半透明的薄纱睡裙,放下床幔把手塞给我。

       “Lex的父亲为了选票权杀了我的父母,他那时候也只有十岁出头,他逼我观看了一切……”

        她好好说起话来有一把很难用语言形容的嗓子,明明没有落泪,连眼眶也不曾红一下,却让人担心下一秒她就会哭。我攥着她的手,没有插一句嘴。她说了很多,她的童年,她亲手种下的蔷薇,她的兄长陪她跳过的舞。我们之间隔了半个靠枕,可我觉得从来没有和我夫人贴得这样近过。

       末了她用那种和Alex如出一辙的声调说:“谢谢你,Mark。”

       这就不那么贴近了,我握紧她那双总是在空中翻出花来骂我的手,拿起来吻了吻。她略显不安地动了动:“……Mark?”

       我便很实诚地问她,声音这么好听,能不能去床上让我睡一睡听一听,结婚这么久都没听过呢。

       我夫人:“???”

       她脸上写满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呢我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还跟你诉了这么久衷肠你开场第一句话就是要睡我马克扎克伯格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她瞪了我三秒之后忽然想起现在已经找回了比眼睛更具杀伤力的武器,遂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掷地有声。

       “你果然是个畜生,”我夫人如是说。

       我说是不是畜生你都嫁给我了呀,把她气得无话可说,只好跟我睡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她浑身都湿得像从滑腻腻的温泉里捞出的,连一把嗓子都绵软沙哑几能掐出水来,结果第二天没能起来上班。

       我就自己晃荡出去遛狗,顺便给我夫人请了个假,回来给她捎了早餐。我叼了片果酱面包,边啃边从狗嘴里取下早报来读,读着读着就走神,从那两只狗牙戳出来的小洞里看她睡得还香。我就故意把报纸翻得哗啦啦响,她才揉着眼睛坐起来,头上呆毛翘得飞起。

       “起来刷牙吃饭,”我指指桌上的煎蛋,“你哥哥手脚真快,Luthor家昨天才倒台,他今天就在给新家族造势了。不过Saverin家重获选票权,又要扶植新人,选帝侯就有八位了。历来选侯有过双数么?要是选出两个皇帝来分庭抗礼,那就有好戏看了。”

       我夫人迷迷瞪瞪地跟她丰厚的头发作斗争,催我过去帮忙,对此不置一词。

       我只好放下报纸,拿篦子替她一梳到底,顺手把药推给她:“喏,把这个喝了,迟了要出事。昨天闹得太晚,不太好叫人煮。”

       她撅了噘嘴,只端起来喝了一口就搁下了:“太甜了。”

       我端起来闻了闻,也觉得甜腻。

       “那我让人换配方?”

       “不要,”她把我的手甩开,自己编起长发,一脸不高兴的起床气,“往后不喝了。”

       我一听这怎么行,这怎么行:“别闹。不喝要怀宝宝的,难道你想——”

       她瞪着我不说话,耳廓慢慢地红了。

       我:“哎???”

       我:“!!!”

       我扔掉篦子:“夫人!既然你都不喝药了,我们要不要再来睡一睡!”

       “和你的Beast睡去。”

       我夫人扬起一种轻快的奇妙微笑,把狗抱起来放我怀里。

       “我得去上班呢。”


       FIN.


赶出来给阿🐏压惊!

糖水文太难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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